2014年1月15日 星期三

黎佩兒:激情總指揮──柴玲

激情總指揮──柴玲
黎佩兒

北京學生絕食不久,天安門廣場不時傳出一把柔弱而激動的聲音:我是柴玲,我是柴玲,絕食團總指揮。

事緣於五月十五日凌晨,吾爾開希力勸同學「挪一挪」,騰出天安門廣場人民英雄紀念碑前一段,讓蘇共領袖戈爾巴喬夫進行訪華活動。

部分同學堅持不動,場面一度混亂,柴玲就在這時站出來,拿著擴音器維持秩序,之前,絕食團並沒有總指揮。

五月十六日,絕食的第四天,柴玲聲嘶力竭地呼籲政府對話,呼籲同胞援手,話音剛落,不支昏倒,這幕慘情,通過電視衛星傳播,感動了海外千千萬萬的人。

北京戒嚴令頒佈前學生已結束絕食,廣場由北京高校自治聯合會統領。

戒嚴後的第三天,五月二十二日凌晨,北高聯主席吾爾開希受不住外來壓力,因怕軍隊血腥鎮壓,擅自宣布撤離廣場。當天他被免職,北高聯從此改為「常委制」,不設主席。

另一方面,廣場於二十四日重組權力機制,成立「保衛天安門廣場總指揮部」,柴玲被推舉為總指揮。

學運早期,北京的同學都不大認識柴玲,稍後知道她是北大研究生封從德的愛人。柴玲也愛以原北大本科生自居,不大提起是北師大研究生。

外地來聲援的學生聽到廣場頻密的廣播,知道有一個女孩叫柴玲,一說話就哭,說話感動人,人們報以掌聲。

王丹說她性子好強,很早便提出在校園絕食。絕食早期,柴玲還建議用自焚來表示對政府徹底的抗議。

柴玲當初非常排斥外界,她反對知識分子及其他人對學運提意見,她認為學運是學生的事,不能容忍旁人指指點點。她也排斥記者,拒絕接受採訪,認為記者幫倒忙。

自從香港專上學生聯會代表攜同巨額捐款到北京後,柴玲有了明顯的轉變,她開始接受專訪,並著意地拍著香港記者的肩頭說,她將在百忙中,首先照顧香港記者。

每次記者會,封從德都站在她旁邊,用手扶著她,一派親暱「革命夫妻」檔,讓記者拍照。

絕食結束之後,很多市民、外來學生都在廣場廣播站等待學生領袖簽名。王丹和吾爾開希匆忙中,也會停下來為熱情的民眾簽名。柴玲則拒絕,並對尾隨不捨的市民,投以不悅之色。

有一回她說太累,短暫退下總指揮一職,叫同學把支持她的心,轉而支持她「摯愛的丈夫、副總指揮封從德」。廣場上數以千計的同學並不察覺問題,部分學生領袖鄙夷二人「私相授受」。

部分人批評柴玲作為絕食團指揮、廣場總指楎,很多次撤離的時機都錯過,並且出爾反爾。如五月二十七日宣布三十日撤離廣場,後又說改延至六月二十日人大常委會召開之後。

最令同學驚詫的是一場涉及金錢的風波。

五月二十一日入夜,戒嚴令頒佈第二個晚上,廣場氣氛非常緊張,同學都擔心隨時會被暴力鎮壓,就在此時,指揮部七個常委開會,商定各人預留「保命費」,以作逃亡之用。

這事件引致六月一日凌晨四時,柴玲所謂的「綁架風波」。

柴玲於六月一日早上召開記者會,點名力斥北京航空航天大學的王文(他是絕食行動六名發起人之一)和外地高校學生自治聯會的連勝德意圖綁架她,並聲稱懷疑同學被政府收買。

據王文於六月二日提供給記者一盒現場錄音帶顯示:六月一日凌晨,柴玲、封從德、王文等曾有激烈爭論,緣起是王文發覺五月二十一日之後,部份常委分得「保命費」一千元,他只得一百元。

這場風波在同學間引起很大震動,不單因為部分領袖作好逃生準備,更嚴重的是學生分歧表面化,彼此攻訐,並且單方面向外宣揚,部份同學對柴玲的不滿更表面化。

這名才二十三歲的北京師範大學心理系二年級研究生,她的鋒芒沒有被她較矮小的外型、柔弱的聲線所埋沒。她說話感性激情,煽動力強。另一方面,同學對她的評價,甚具爭議。部分同學批評她「激情蓋過理智,權力慾強,在撤離天安門廣場的問題上猶豫拖拉」。

六月二日終於在廣場的一個帳篷內,就備受爭議的絕食及撤離問題,訪問了柴玲。

她指出自己不是絕食發起人,但北大內,經她演講呼籲,簽名絕食的同學由數十人,躍至數百人。

她看見同學一個一個倒下,「幾乎落淚,後來沒有眼淚,變得憤怒。」

知識分子如嚴家其、包遵信、于浩成曾力勸同學撤離,停止絕食,但同學回以極端的反應:「若叫我們撤,請走。」

柴玲解釋絕食的目的是要看中國有沒有良心及希望。絕食不單是對政府施壓力,而是向全中國人民,展示有那麼多孩子,為民主救亡,獻出生命。

絕食數天,群眾已被喚醒;不斷有知識分子到廣場,勸說同學顧全大局,但同學仍是一味地堅持。柴玲承認與他們宣誓了「不達目的,誓不罷休」有關。

至於由絕食推到「絕水」一步,是否激情蓋過理智?

柴玲激動地反問:「一個人願意把生命奉獻,不能說沒有經過理智考慮」。她強調「要犧牲的時候,光靠衝動,感情用事,不能支持他們。」

絕食的第四天,五月十六日凌晨有十一名北師大同學聲稱要自焚,柴玲作為提出的一員,她說:「當時哭得很傷心,若政府沒人性,若有一個同學犧牲,只有自焚,別無他法。」

她當時的理念是:「如果年輕人,還不為國家犧牲,為民族救亡,民族便失去希望。」

當記者追問為何總強調犧牲,為何硬要一次兩次爭取便得到勝利?民主不是長期鬥爭?

柴玲顯得言詞混亂,只說「犧牲是信念,沒採取實際行動」,忘記了先前她承認曾打算自焚。

就記者所見,五月下旬,留守廣場的大多是外地來的學生,北京高校的學生實際上已撤回學校。每校只餘三三兩兩捍衛著校旗。

她答:「北京同學在輪休,沒有撤離。」

至於有人批評學運發展到後期,廣場已到「失控」地步,柴玲歸咎於部份同學不負責任,在外亂說話。

她說:指揮部中,不光是北京學生,有外來的,人多意見多;指揮部成立才不過一周,剛換領袖,有一段時間混亂。一來沒經驗收拾爛攤子,二來「幫派多」,要花時間平衡各派利益。

五月二十七日,北京市高聯、首都各界聯席會議、外高聯、廣場總指揮部、工人自治會、市民自治會等聯合召開記者會,公布五月三十日,舉行完全球大遊行後,同學全部撤離;但該建議於五月二十九日又被推翻。

主持二十七日記者會的正是柴玲,另有王丹及吾爾開希。

當記者就這關鍵性的撤離問題追問為何出爾反爾,柴玲只答:「完全是謠傳,昨天(六月一日)已發表聲明不撤。」

其時,封從德不客氣地打斷對話,堅持要柴玲和他先講話,記者預料這與問題敏感有關。

回想當日柴玲慷慨激昂地說:「頭可斷,血可流,人民廣場不可丟。」如今廣場已失,不計其數的同學市民被屠殺,學運分子顛沛流離,中國的前路實在需要冷靜反思。

一九八九年七月七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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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人民不會忘記》網頁:http://1989report.hkja.org.hk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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